打死焦慮

七月，夏日炎炎。走在台北，汗流浹背的我，回想到上一次回到這塊土地上寫下的文字：「我對新科技有說不完的見解，卻對自己的人生中新的一年沒有太多的意見。」那似乎剛好是半年之前的事。

半年過去了。半年後的另一個聚會，角色換了(從社會學家、互動媒體設計的教授、數位藝術產業的推動者變成台積電的科技新貴、金融業的優秀職員、輔出書的網路作家、和剛從日本學成歸國的年輕女博士)，話題也換了(從台灣設計與美學在集體價值認知中的抬頭與產業結構的進化，變成了"Quaterlife crisis"、變成了對工作的不滿或志不得伸、變成了20 something在提及"30"這個尖銳字眼時的恐慌)。端看聚會角色和話題的移徙，其實不難發覺她講的話果真有道理：上一代的中年危機在這一代提前發生了；仔細探究話題的內容和參與話題的自己，我發現原來，半年前的迷惘已經變成了焦慮。而且原來焦慮的不只是我。整桌的優秀青年都是。

不提別人。我的焦慮外顯無遺。就像你說的，他比較像是深層地、深層地思考自己未來的方向，而我則是焦慮。至於焦慮的原因？突然，我發現同年纪的人已經年薪數百萬、已經賺錢拿回家給爸媽了；突然，我發現繼續唸下去可能根本不會通往我要的目的地；突然我發現，為了走自己的路，我越走放掉得越多：放掉鈔票股票、放掉大車大房、放掉愛情、最後可能甚至得放掉僅存的安全感來源：博士學位。原有的煩擾說不出口，配上這個顛覆既有價值體系的過程，我說，我的焦慮其來有自。

焦慮從裡到外毫不客氣地蔓延。從電視報紙滿出來的罷免恐嚇黑金弊案在我吵雜的世界裡只配當得上背景陪襯，因為左右耳邊交戰著的兩種苦口婆心﹝「眼光要放遠一點」v.s.「想想你的理想、也想想現實」﹞早已打得死去活來不可開交。一位初認識的長輩問我：你﹝對眼前的人生﹞為什麼沒有規劃？即便對我來說大聲辯護真的是真的是夠了，我還是盡可能地重新解釋了一遍。表面上是講給對方聽，實際上好像也是在講給自己聽，要自己保持清醒，記住這一切的一切是為了什麼：為的是沒有人走過的路，為的是沒有人成就過的夢，為的是所謂的不凡。講完之後呢？沒想到接踵而來的是更多排山倒海的焦慮...

然後，寫到這裡，我腦海裡突然興起了這樣的念頭──我看過在網路無數像這樣的話：「﹝對男人來說﹞事業永遠比愛情重要。如果說事業是短暫的，那麼愛情可以說是曇花一現。」我說實在搞不懂到底大家哪來這麼多小故事諺語打油詩警世語來告訴我們人生該怎麼過。煩不煩阿？

如果所謂成熟就是少了年輕的灑脫和自由，那我懷疑﹝不管你同意不同意﹞those who are mature can ever make anything different.